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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 重返冥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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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 重返冥界

高法依格帶海姆達爾出了秘境, 相比上一次受困在其中的經歷,這次脫身就像呼吸喝水一樣簡單。

他們在一片黑暗中憑空出現,不遠處, 就是那間位於人間與約頓海姆邊界的熟悉的小木屋,夜裏亮起暖黃的燈光,蘆笛和往常一樣正在裏面等。

高法依格看海姆達爾正打量著眼前的一切,不覺有點發窘。這小木屋就是她按照薩爾烏斯的老房子覆刻的, 她在裏面留下過許多珍貴的記憶, 嗯,其中的一些也跟他有關……他會記得嗎?

她小心觀察著他的反應, 並沒有看出什麽特別的——她又後知後覺地失望起來。

“蘆笛就在裏面等你。”她指著房子, 自己卻不打算進去的意思。

海姆達爾疑惑地看著她:“你做什麽去?”

高法依格板著臉:“我有我的事。”

說罷轉身走了。

她倒也不是鬧脾氣什麽的, 一口氣憋在嗓子裏——但他沒有追上來。

倒也算意料之中。

高法依格壓下心裏升起的一絲小小的失落——並不完全是借口, 她確實有自己的事情要做。

她轉頭去了冥界。

時隔不久, 高法依格去而覆返, 誰知冥t界的情況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。在她在秘境中沈睡的時候, 外面的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亡靈們都聚集在地面鏡城上, 人滿為患, 人多口雜, 顯得亂糟糟的。她站在她與埃裏克曾經起舞的海拉廣場一隅,目之所見, 一片黑壓壓的人頭。

她心裏奇怪,抓著一個人,對方回過頭來, 是一張皺紋縱橫的老邁的臉龐。高法依格定了定神, 才問。

“勞駕,我找海拉, 她現在在哪兒呢?”

她才從海拉的房間出來,沒有找到人。

聽她這樣問,對面人花白的眉毛都要豎起來了,似乎認定了她是在開玩笑。

“別問我,有本事你問拉斐爾去!”

“拉斐爾?”高法依格重覆一遍那個名字,想起來了,那個失蹤的總督……找到了?

她很有耐心地又問:“好啊,那個人現在又在哪兒呢?”

對方聞言冷笑一聲,高法依格表情真誠,讓他有一種被戲耍的憤怒。

“就憑你?大言不慚,你又是哪位?”

高法依格懶得跟他廢話,頓了頓,道:“算了,其他恩赫裏亞在哪兒呢?——我找自己人,這總可以了吧?”

誰知聞此言,對方的表情比剛才還要難看,隨便指了一個方向,便逃也似地混入人群逃走了。

留下高法依格大惑不解。

她燃起好奇心,改為混跡在人群中,偷聽人們的談話,借以了解她不在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麽。

這個時候,亡靈們嘴裏念叨的,無非也就是那些事。

那個消失的冥界總督,拉斐爾,突然出現,當著眾多冥界居民的面,揭露了海拉的真面目,變相宣告奪權。如今,海拉被軟禁在地下,神界派來的恩赫裏亞被遣返回去,人人避之不及。

海拉、拉斐爾、恩赫裏亞……高法依格恍然大悟,怪不得剛才那人的反應……那些風口浪尖上的敏感名字,剛剛被她一次踩了個遍,妙啊。

冥界裏種族混雜,說是一個濃縮的九大世界也不為過,海拉遭揭露,人們先是感到震驚憤怒,可回過頭冷靜些了,激憤漸漸平覆,慢慢地,遲來的疑惑冒了出來。

海拉至今沒有露面,更無一絲辯駁的機會,但她身為冥王多年的根基,總是比拉斐爾深厚許多,人們不免猜想,海拉的所作所為固然令人失望……或許是有什麽苦衷?

若是僅限於海拉與拉斐爾之間的奪權,無怪冥界民心搖擺不定。可霜之巨人朝格涅利的重新降世打破了這種平衡,轉眼將這件事上升到了反抗神族的高度。

誠然,冥界是一個濃縮的九大世界——卻是沒有神族的版本。神族坐鎮世界之巔多年,不知道其下被欺壓的眾多種族,早就是一鍋沸水了。

頭一次,因為神族這個昔日讓人刮目相看的高貴身份,海拉徹底從冥界領主的爭奪中出局,拉斐爾成了新的領袖,眾人無非關心是否要向神族宣戰、什麽時候開戰?舊日冥王被困在地下,不再被人想起。

霜之巨人是奧丁與神族的宿敵,這次聲勢浩大的回歸,就沒想著藏,即使沒有反叛之意,奧丁也不能放過他。可預見的未來裏,一定有一場大戰。冥界中稍微有些見解之人,都在談論此事,時而夾雜著一些更加急迫的現實問題。

“精靈寶礦裏的東西,我們自己精靈沒份兒,全都白給神族,哪有這種道理?”一個精靈揮動手臂,在人前慷慨陳詞,轉頭問同伴:“——上面怎麽說?”

他的表情暗含期待。

他那同伴苦笑道:“這個節骨眼兒上,哪裏找得到人嘛!”

“怎麽會呢?這種民生大事,當然要先優先解決啊!所有人一股腦兒都在地面上待著,僧多粥少,不說明房子怎麽分配,難道叫所有人今晚都風餐露宿嗎?”

——搞半天,令他憂愁的是海拉廣場附近分房子的事。

與地下鏡城建設了多年的完備聚居區相比,地面上就海拉廣場周圍一群建築物看著還算體面,只有一部分人可以住進去——如此切身實地的擔憂,而新的冥王班子,目前一個出來發聲的都沒有。

“八成是唄!”另一個人道,“只能咱自己看著辦……”

聲音漸漸低了下去,高法依格聽夠了,驅動腳步離開了人群。

她在擠擠挨挨的人堆兒裏看了一圈,一個她認識的人都沒有。她隨即想到,是了,恩赫裏亞們已經被遣返了。

也不知道伯格羅嘉爾他們,現在還好嗎?

她心裏默默想著,在人群中穿梭,又不止一次地見證了眼下的混亂情形,感到有些幸災樂禍,為那個造反的總督。

海拉被軟禁在地下?真是想不到,她也會有這樣的一天……

她平等地取笑所有人,哪怕是與她交情頗深的海拉。

現在她要當面去看她的笑話了——走到海拉廣場中間與地下鏡城的連接通道處,她看到身著戰甲的亡靈士兵正嚴密把守著那裏,不允許任何人靠近。

她聳聳肩,倒不覺得意外,她早該想到的。

不光是去鏡城的入口,還有冥河的每一道關卡,都被拉斐爾的手下把控。冥河停止了流動,更如死水一般,現在的冥界,亡靈出不去,同樣,其他世界的人也無法進來——當然,高法依格是個意外。

這就是冥界公開叛亂的第一天的景象。

高法依格隱匿在人群裏,一點也不著急,即使重兵把守,也攔不住她想去就去。

換了之前性情急躁,她早就硬闖了,而現在,她學會了以逸待勞的道理。

手裏被塞進一份手冊——剛成立的拉斐爾政府的第一個動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——人手一份。

高法依格懷著好奇打開,似曾相識的排版,讓她想到了第一次翻開《恩赫裏亞入門必讀手冊》時的場景。

——《亡靈叛軍先鋒指南》。

第一頁,粗體字赫然寫著:“我的朋友,祝賀你!今日起,你是一個光榮的叛軍!”

“……”高法依格闔上扉頁,感覺自己需要緩一緩。

那種熟悉的既視感,並非是她的錯覺。就在不久之前,本該和其他恩赫裏亞一同被遣返的羅嘉爾逃了回來。

他沒有來得及上船,在突襲發生之時,他當機立斷調轉方向,回到了冥界。

身上攜帶的高法依格的各種神奇道具派上了大用場,也是他幸運,趕在冥界對外閉關之前趕到,拉斐爾親自接見了他。

“發生什麽事了?”

“蘇赫利呢?”

拉斐爾一楞,道:“他正在接受審查。你說。”

羅嘉爾緊盯著他不放,拉斐爾也平靜地與他對視。

羅嘉爾塵土滿面,身上還帶著硝煙的味道,那張一貫吊兒郎當渾不吝的臉上難得一見地緊繃著,一定有什麽大事發生了。

仿佛平靜的水面上突然被一道漣漪撕破,羅嘉爾盯著拉斐爾看了一會,出乎意料地笑了起來。

“能有什麽事兒,不過是——我改變主意,棄暗投明了唄。”

那副渾不吝的表情又重新出現在他的臉上,像是一副怎麽脫也脫不下來的面具。沒有人比羅嘉爾,這位昔日的覆國王子更懂得隱忍的力量。

拉斐爾看著他:“你們其他人呢?”

羅嘉爾笑笑:“怎麽,就我一個,不滿意?”

他笑得邪氣,拉斐爾還沒什麽表示,一旁的路特斯等叛軍高層先有點看不過眼去——那就把頭撇開吧。

羅嘉爾又笑笑:“我本來就不想回去,中途反悔了,怎樣?我本來也不覺得阿斯加德是我的歸宿,再過十年,我也該來冥界的。十年而已,只是提前了一點,相信組織還願意接納我的吧?”

他侃侃而談,顯示出十足的風度,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,他的滔滔不絕,反而暴露了他此時的心虛。

“別看只有我一個人,我可是非常能幹的……”

為了證明自己,他拿出自己儲物袋裏的寶貝——當然都是高法依格留下的那些存貨,“請看。”

“您的亡靈軍如果有此裝備,戰鬥力能增強幾倍不止,定然能橫掃阿斯加德!”

拉斐爾竟然對於那些玩意兒果真表露出幾分興趣,隨手拿起一個,看見了銘刻在上面的法陣,目露奇異:“你會魂術?”

羅嘉爾高深莫測地指了指自己的頭腦,暗示那裏面還有許多寶貴的東西:“恕我暫時t不能透露更多。”

……實則手心出汗,就怕被拉斐爾要求展開說說。

好在但凡知曉內情的恩赫裏亞都……不在這裏,他說是什麽就是什麽,也無人證偽。他的每一句話都經過謹慎的考量,如何增強手下亡靈們的硬實力,正中拉斐爾等人的下懷,要知道,並不是每一個冥界居民都堪稱得上一個合格的戰士,何況,他們的未來的敵人——是強大的神族!

拉斐爾果然態度有所軟化,但要讓羅嘉爾破格加入他們的陣營,周圍還有那麽多雙眼睛,他必須有所表示。

“相信你清楚我們的敵人,那你又是否知道,我們是向誰效忠?”

“當然,是霜……霜主!朝格涅利!”羅嘉爾答道。

“不全對。”拉斐爾沈聲道,“是蟒後,耶夢加得,助我們直至今日。”

羅嘉爾一楞,保持著鎮定的表情,點點頭:“好的。”

他不明白,但是又不該他當眾問出來,耶夢加得與朝格涅利,昔日後與王的關系,本為一體,又有什麽區分的必要?

——他今後會在實踐中慢慢了解這一切,現在只有囫圇吞下這個事實而已。

“還有十年……你說的對,雖然這個時間不長——可以說是很短——但是規定是規定,至少名義上,你還是阿斯加德的仆人,所以……我不能給你任何職位。”拉斐爾道,話是那樣說,卻朝他伸出手去。

羅嘉爾忙受寵若驚地遞上自己的手,餘光中,感覺拉斐爾另一只手中的蛇頭權杖上的寶石一閃,仿佛代替主人在行使審查一責,他的靈魂沒來由輕輕一顫。

他一貫會隱藏自己的內心,面對拉斐爾這個高深莫測的冥界總督,他卻沒有任何自信,靈魂被人看穿的感覺糟糕透頂,他有點後悔自己那樣輕易就交出手去。

拉斐爾的意思很簡單,他不能給他任何承諾,但是接受他幫他們做事——他回到了冥界,本也別無他法。

即使是不平等交易,羅嘉爾也只得接受。他的目的總是達成了,本來就沒有奢望討價還價的餘地。

“你是蘇赫利的好朋友。”拉斐爾沖他微笑,胸有成竹地,“你是為了他這個朋友吧?”

“是。”羅嘉爾幹脆答道,兩人的手分開了,他看著冥界如今的最高將領,無所畏懼:“他對於我來說,就好像您曾經對於他來說一樣,是尊敬的前輩,也是珍貴的摯友。”

“他是我的引導者。”羅嘉爾道,溫和的表面下藏著一絲不齒。

拉斐爾微笑,對那話裏暗含的譴責的軟刺置若罔聞。

“是嗎,那很好。”拉斐爾道,“蘇赫利正在接受審查。等到確定他對冥界的忠心,他就又可以自由行動了。”

羅嘉爾垂下眼睛:“好的,我也要嗎。”

“你暫時不用。”拉斐爾道,“我有件事要交給你做。”

羅嘉爾露出一副歡欣的表情。

被士兵領著帶下去之前,拉斐爾再一次問他。

“對了,你們其他人呢?”

羅嘉爾似乎止不住笑意,道:“要我說,他們應該現在已經在阿斯加德了吧。”

——羅嘉爾王子二十歲亡國,將一國的血仇扛在己肩,由此蟄伏了十七年。家破國亡的那時,到了嚎哭也無法企及的悲痛的極限,他竟然也是笑個不停。

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,他馬不停蹄接下拉斐爾的需求,不過一會時間,便出色地編纂出了那本——《亡靈叛軍先鋒指南》。

這本手冊又偶然流通到去而覆返的高法依格手上。

高法依格被扉頁的熟悉文風沖擊,很想和身邊的人交流一番,擡頭才發現沒有一個是她的同伴,不由得悻悻的。

接著剛才的第一頁翻下去,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,朝格涅利、耶夢加得……竟然還有她的名字!

這篇名為“了解我們的組織”一文,將三個名字並列在一起,昔日《恩赫裏亞入門手冊》裏令人聞風喪膽的三巨頭搖身一變,成了現在所有人的上司……真是風水輪流轉呵!

高法依格還覺得莫名其妙,自己的名字為什麽也要被放在裏面?有沒有問過她的意見?——別誤會,她當然不是覺得有些慚愧什麽的,不過……她現在不是很想摻和到那些破事裏面去了。

匆匆翻完整本,她才反應過來這本手冊的真面目是什麽,大量枯燥高深的內容緊隨俏皮話之後,它其實是一本……魂術啟蒙書!

高法依格自然有些意外,不過想了想,也就明白過來了。

要和神族抗衡,即使冥界居民齊上陣,這支叛軍的力量還是太弱了。巨人和精靈的天賦魔法在死後失效,唯一能夠憑仗的只有魂體本身的力量,更不要說數量更為龐大的人族。如果每個亡靈都能夠修習魂術,發揮類似神力的效果,整體的戰力將會躍升一個臺階。

只是,他們叛軍之中,竟然也有人懂得魂術?這才是真正讓高法依格吃驚的。

高法依格如今也不知道這場戰爭去往何方……

這天,居民們到底沒有等來分房子的消息,所有人集體由海拉廣場向外延伸,就地紮營,至於未來如何,容後再議。

高法依格直等到那個時候,等周圍人的活動漸漸稀少下來。她裝作一個普通的亡靈姑娘,選擇的駐地在冥河河畔。

冥河對於亡靈來說有種天然的危險預兆,很少人會選擇紮營在此處,就怕夜裏一個翻滾掉下冥河,那樣的滅亡將連聲音都沒有。

冥界的深夜裏,高法依格坐在冥河岸邊,望著像鏡子一樣光滑的河面很是出了一會神。

她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在冥河裏的體驗,嗯,就她本體的記憶來說,好像就發生在幾個小時之前。

魂力散逸的感覺好像溺水,失去所有力量,越是掙紮越是虛弱……

一顆小石子投入水裏,無聲無息。

冥河的所有關卡都受人把守,但是河岸邊不會。

總不能有人主動尋死吧?

這個念頭一出,女巫自顧自跳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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